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我军情报站接到晋绥军区指示,限定三至五日内,将太原市内的日伪军兵力、兵种,太原附近的据点数目,以及碉堡种类、结构、厚度等情况一一侦查清楚,详细标绘在军用地图上,送军区司令部。
这次行动预示着人民军队的主力部队准备接收太原,大家内心说不出有多高兴,工作劲头很足,该进村的进村,该进城的进城,迅速调动所有力量,投入这项重大的行动。有的同志化装成应差的老乡,混进敌人的据点去亲自侦查;有的佯装下地看庄稼的老乡,步行丈量碉堡的距离,还有人进入敌碉堡以会见亲友为名探查实情的。
那些天里,敌伪人员处于等待接收的状态,人心惶惶,虽然经常放哨、站岗,但对谁也不再盘查,甚至看到带枪的生人也不问去向,八路军的便衣和武工队员,有的可以自由进出据点所在地的村镇赶集赴会。许多鬼子不敢出门,特务便衣也是东躲西藏,他们有太多欺压、残害老百姓的罪恶,总怕有人找他们算账。伪军虽是中国人,但不是胜利者,无依无靠,像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过往的行人。
不仅如此,许多普通的老百姓也被日本投降后的局势迷惑的晕头转向,闹出不少笑话和悲剧。抗战八年,太原沦陷区的人只听说阎锡山的二战区跑到黄河边上的克难坡去躲难,从没见过阎军什么样子。而八路军、游击队常在农村活动,他们见过或听到的都是八路军在流血牺牲打鬼子,鬼子宣布投降后,以为八路军会先进城,根本就没有想到阎锡山会在这个当口来和八路军抢夺胜利果实。因此,当阎锡山的晋绥军先头部队开来时,看面孔是中国人,听口音也不是外省的,相互称呼也是叫“同志”,张口“抗战有功”,闭口“胜利不易”。许多群众还误以为是我们八路军正规部队,热情的向他们打招呼,有的人还不免问一句“你们是咱八路军?”可是,却马上遭到斥责:“去他妈的,你们就知道八路军,全给赤化啦!”
八路军的干部做工作,说话的方式和语调为群众所熟知,阎军装不来,三句话不投机会马上露出凶相,这很快让群众认清了这些自称“抗战八年,劳苦功高”的人是“勾子军”。何谓“勾子军”?一者有勾结之意,二是形象的比喻,是指阎锡山二战区的十九路军,食指弯勾表示“九”故老乡形象地叫他们“勾子军”。
表面上,太原城里是欢庆气氛,实则陷入了新的混乱。敌伪机关处于瘫痪状态,敏感的军、政、警、特人员六神无主,四处探听消息,防备万一。谁也说不准由哪方面来接受日军的投降,普通老百姓则只顾看热闹了,他们没有了“抗日”“敌情”的观念,让“胜利”“日本投降了”的喜悦充满了头脑。从敌人内部探听情报的工作受到了严重影响,甚至出现了阎军秘密抢占太原的行动比被人察觉后作为情报周转传递还要快得多。
一天,情报站派焦昆同志进泥屯镇执行任务,泥屯在鬼子统治时期尚属“不设防村镇”,他曾多次去过。这次,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身挎盒子枪,足蹬自行车,兴冲冲地奔来。几年来,从来没有这样放心大胆、自由自在、潇潇洒洒行走在自己的土地上,憧憬着胜利后的喜悦和幸福,心中不知有多甜。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不知不觉间,焦昆已进到村口。突然,从里边忽然闪出四名身着军装的士兵,持枪阻拦,喝问:“哪一部分的?”
焦昆楞住了,他以为是晋察冀军区的“东八路”,因为从外表看他们不像伪军,就顺手取出印有“晋绥军区工作团”字样的证明给对方看,没有说话,他压根就没想到是二战区的阎军来到了。那几个阎军士兵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对“晋绥”二字却颇熟悉,自以为是一家人,但又弄不清“工作团”是干什么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判断不出来人是八路,还是自己方面的便衣。带班的阎军让其他三人看住来人,他跑到村里的连部去报告。
焦昆极力在控制着自己,一直观察着对方的举止言行,始终没有开口,他迅速从穿着上、举止说话的口音上作着判断,瞬间,他意识到“遭遇了”。说时迟,那时快,他顺势一蹴,挣脱敌人抓着的斜挎在身上的空盒子枪套,顾不上从敌人手里夺回自己的手枪,把自行车一扔,向后撒腿就跑。敌人原以为可能是自己的便衣,对他没多提防,只想例行公事,核实一下便打算放他过去。
现在看焦昆一跑,连枪也不要了,顿时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等他们想到可能是八路时,焦昆已跑出了一段路程,三名士兵如梦初醒,马上散开,举枪射击。子弹在已跑出百把米远的焦昆身边呼啸,他不时变换姿势,利用有利地形,拼命向前跑。三名阎军士兵正在站岗,没有命令不敢离开,连打数枪,直到看不见目标,也就完事了。
焦昆遭此际遇,也弄不清敌人有多少?是哪方面的敌人?分布在哪些地方?怎么事前一点情报也没有得到?敌情不明,他不敢走大路,也不敢进附近的村庄。只能沿田埂,爬山坡,窜山洞,野草、龙针把衣服和皮肉都扯烂、刺破也顾不及了,一个劲地往西山疾进,只想尽快将这突然的变化报告给上级。好不容易跑到了根据地庄儿上村,见到情报站留守的两位同志就急着问:“老郑呢?快找他来!”留守的同志告诉他郑校先到马掌川去了。他缓了口气,讲述了今天的遭遇,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袋被子弹打穿了,口袋里装着的笔记本还被子弹擦去了厚厚一迭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