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3日下午,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创意写作中心举办的赵瑜非虚构新作《长城小张》(载《人民文学》2025年第2期)研讨会在文学院2201会议室举行。此次研讨会旨在从理论创新与现实意义两个维度研讨《长城小张》在当下的学理价值与时代新意。会议由文学院院长栗永清主持,应邀参会的专家学者有杨占平、段崇轩、鲁顺民、王春林、崔昕平、郑伟、赵树义、谭曙方、刘媛媛、蒋殊、廖高会、柴然、金春平、王晓瑜、石国平、何亦聪、王芳、朱慧、王珊珊等。《长城小张》作者,著名作家赵瑜出席了此次研讨会。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创意写作中心教师马新广、侯春慧、张磊、梁贝也参加了这次研讨会。
杨占平从AI时代的普遍写作困境出发,指出像《长城小张》这样的优秀作品是AI不可能取代的。同时强调纪实文学写作并非靠几本日记就可以完成,而是需要大量艰辛的采访、调查工作,要在实地调查、材料整理和历史论证相结合的基础上进行写作。
段崇轩在对报告文学、纪实文学、非虚构文学和传记文学等概念厘定的基础上,提出《长城小张》是一部传记文学的看法。从张选这样一个农民个体四十年的人生经历,与改革开放四十年的社会历史互动关系出发,指出赵瑜这部作品可以被看作是“人民历史观”的充分证明。同时,他也对作品返璞归真艺术手法的运用,人物形象本质真实与艺术真实之间的关系,给予了充分阐释。
鲁顺民从赵瑜整体的创作历程出发,指出《长城小张》虽不是作家众多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部,但却可以说是一次探索新路的重要尝试。小张身上饱含着历史与现实的信息,饱含着改革开放后四五十年来农民进入城市的艰难、挣扎、痛苦。在认为报告文学和小说的区别不是虚构与非虚构差异的同时,他还特别强调了报告文学文学性的重要。
在王春林看来,《长城小张》之所以会引起如此热烈的讨论,说明它有着巨大的可以被阐释的空间。在强调小说与报告文学的区别就是虚构与非虚构差异的同时,他特别强调二者都是叙事性文体,都需要有细节、故事情节,都需要写人、挖掘人性、塑造人物形象、运用各种各样的艺术表现手法,其根本区别在于写作者抵达艺术真实的路径和方式存在明显差异。赵瑜是以非虚构的方式抵达艺术真实,小说家则是通过想象、虚构的路径,抵达艺术真实。当然,无论是虚构还是非虚构,都不可能抵达绝对的客观真实,从这一意义出发,鲁顺民的相关观点也是有道理的。如果说当下时代流行的报告文学是国家叙事,宏大叙事,那么《长城小张》就是个人叙事,日常叙事。
崔昕平认为《长城小张》的成功之处在于作品本身标志着对非虚构这一文体自身的反思。作家没有做黄钟大吕式书写,而是发现了生活中的微弱信号。从选材到语言的运用都传达出一种不确定性中的真实性,正是不确定性的经历形成了作品的真实性感受。像《静静的顿河》实际上波澜壮阔一样,小张这一普通人物被作家用庞大意象“长城”作前缀修饰,同样具有耐人寻味的多重意蕴。
在郑伟的理解中,最好的文学写作就是作家提供平台,让读者自己去感受体悟。赵瑜在《长城小张》中,运用白描手法,引导大家思考历史,他的作品提供了一种对话式的阅读模式。作家只是提供一个话题,答案需要读者自己去寻找,这是作家有意制造的艺术效果。努力在历史与小人物之间建立一种平衡,用底层生存的逻辑去抗衡历史的宏大叙事,这是《长城小张》最有价值的地方。
赵树义认为,文学写作的开始就是虚构的开始,第一步就面临多重可能性,写作本身、发表本身、读者解读的多种可能性,而文学写作本身就是寻找各种可能性。文学之道,即寻找自己的道,写自己熟悉的东西,写自己喜欢的东西,按照自己得心应手的方式去写。从某种程度来说,赵瑜《长城小张》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作家遵循了这样的写作方式。
谭曙方从小人物命运的审美意蕴出发,指出真实性是非虚构作品的生命力,没有真实性的作品就失去了审美价值,而《长城小张》的真实性不仅体现在对小张故事的叙述上,其所营造的环境,展现的风俗习惯,采用的顺口溜口头语完全契合小张农民工的身份与生活轨迹。赵瑜作为报告文学作家对社会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根据小张的丰富故事有剪裁地选取创作,使小人物的故事具有丰富的社会审美意蕴。
刘媛媛主要从写作教学的角度展开了对《长城小张》的理解。第一点是如何观察生活。《长城小张》每一个单元、每一个故事都可以成为单独写作的范本,赵瑜的自觉思考和自我超越,为青年学生创作提供了很好的借鉴。第二点是什么样的作品能够打动人。《长城小张》非常直白地书写小人物身上呈现的生活本来面貌,展示动荡时代大背景下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以及小人物背后折射的社会、生活状态,只有这样有温度的,有“人”的,区别于AI的写作,才是今后写作者值得思考和探索的方向。
蒋殊认为,《长城小张》首先解答了报告文学可以写什么的问题。其次,如何重新定义小人物。通常写的小人物,总是在做大事情,但长城小张不一样,他就是一个普通人,看似什么都没做。就此而言,《长城小张》是另一部《活着》,小张从乡村底层走向城市底层的奋斗史、挣扎史、命运史,可能没有《活着》中的福贵那么悲惨,但他的结局却也是一个悲凉的结局。长城小张代表了千千万万个小人物,是中国千千万万小人物的缩写。
廖高会首先感觉《长城小张》非常真实,和现实生活特别接近,似乎小张就是自己。作家在选材的时候,选取既能够展现人物性格又能反映时代特色的典型事件,再通过小张自己的讲述将故事重点串联起来。他还认为小张有三重幸运: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民,乡里有矿产资源,使得困顿的家庭能够解决生活问题;在太原打工,进入作协大院,作家有人文情怀,对他关怀备至;赵瑜老师把他写进非虚构作品,提供一个反观镜像,让读者看到更多的农民以及对农民的同情与悲悯。
作为赵瑜的好友,柴然不仅对赵瑜多年来的创作了如指掌,而且对长城小张本人也相当熟悉。他从这个角度出发,首先介绍了赵瑜为什么会创作《长城小张》。热情的小张和赵瑜生活上接触很多,赵瑜对普通人很好,对小张在生活上也非常关照。日常生活中的小张,不仅爱讲家里的事,而且讲得还特别有意思。他讲述的那些故事,给赵瑜留下了深刻印象。其实,赵瑜还有过要拍摄“长城村”纪录片的计划,这也可以被看作是《长城小张》创作的一个起点和基础。
金春平通过对《长城小张》的阅读,感受到赵瑜非常强烈的自我突破意识。这部作品不同于大多非虚构写作平面化真实的描述,而是对历史进行了立体化真实的描述。一方面将小张作为故事、叙事的原点,向内去挖掘小张的人生轨迹和情感世界,赋予小张一个阶层典型形象或是隐喻的文学内涵,另一方面又以小张为中心,向外打探着与时代、与历史、与社会阶层的对话关系,借助小张的生活行动展示出历史的多重面向。
何亦聪认为《长城小张》特别可贵的地方在于,作家的实录精神和自我意识的有机融合。报告文学的作者一般是观察者、记录者,会适当地将自我意识隐藏起来。赵瑜老师作为观察和记录的主人,善于辨析什么是适合报告文学的材料,什么是文坛习俗、文坛风气所要求的材料,并且将作者的自我意识与报告文学的实录要求非常艺术地糅合起来,因此能够在平凡生活中审视和挖掘普通人的经历和内心,获取真正具有文学价值的信息和材料,进而打破报告文学的固有套路。
王晓瑜从版本问题入手,指出《长城小张》的删改版本略显粗糙。虽然从逻辑、故事情节上没有断裂,但是改完后“杀羊吃肉”的删减显得莫名其妙,“小张借乡政府名义赊账”删除后也与下文情节衔接不上,导致读者并不知道小张到底犯了什么错。此外,他最受触动的,是其中写到底层的互相伤害,非常深刻,让他想到了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
赵瑜工作室学员王芳,既是《长城小张》文本由纸质版向电子版的转换者,也是作品的第一个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她非常好奇的一个问题,就是一向关注大题材的国家级报告文学作家,如何书写一个小人物?能写成什么样?《长城小张》所采用的特殊反讽手法,让她意识到写作时也需要逆向思维。其中所写的底层打工人的挣扎令人感触,底层互害问题也具有现实意义。
石国平认为赵瑜的《长城小城》是一部正能量作品。围绕“长城村”和“太原 ”两大环境写小人物,通过小人物展现大环境,反映社会问题,为写小人物提供了新的范本、新的路径。
在王珊珊看来,《长城小张》的启示意义在于,只有源自于生活,真切书写生活的创作才能蕴含更大的力量,引发最广泛的共鸣。这部作品主要是在写人、写人的思想、写人与人的关系,本质上也切合了人民大众的镜像式愿望。她希望《长城小张》能够被更多读者看到,能够启发写作者找准自己的创作目标,回归文学初心,创作出更多具有大众性、人民性的优秀作品。
杜学文、张宏图、张立国、吴修明等几位专家虽因故未能亲临现场,但还是写了专门的评论文章,并由主持人进行转达。杜学文从“长城”意象出发,解读了《长城小张》中“长城是中国的,是中国人的,也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这个国家与民族。赵瑜花心费力考察出中国南北各地以长城为名的乡镇,其实就是在喻示与强化这种意象——长城是伟大的,而构成长城的一砖一石、一土一木却是平凡的。正是它们的聚合在这平凡中显现出了伟大。当偶然遇到一块长城砖时,切不可以为其平凡而忽略它、轻视它,而是要从其纹理与质地中感受其蕴含的伟大。这种伟大可能会表现在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之内心世界。可以说,每一个像张选一样的人,都是一块厚重的长城砖。没有他们就没有长城。”张宏图与张立国认为《长城小张》是对现实世界的独特发现,而非对现实世界的总结,而吴修明,则对《长城小张》独特的创作手法展开了深度剖析。
在认真听取了大家的发言之后,赵瑜介绍了《长城小张》构思、创作的心路历程。首先,作品一旦发表就变成了一种社会财富,而不只是个人作品。其次,文学创作的人物没有大小,都是作家笔下的人物。小张是一位农民工、临时工,他的身份比体制内相对特殊一点,但在赵瑜看来,小张就是他身边的朋友、兄弟。第三,文学创作一定要写自己熟悉的人和事。因为他对小张熟悉,所以写起来是比较轻松的,如果对一些事情不了解,可以随时询问他。第四,在他看来,《长城小张》在自己的创作历程中,是一部很普通的作品。这部作品引起大家关注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当下纪实文学、报告文学、非虚构写作的好作品相对不多。他特别感谢大家对这部作品的关注,希望多听取大家的批评建议。
接下来,赵瑜对旁听学生提出的问题做出集中解答。针对学生关于“事实不等于真实,事实越多的时候,反而会显得不真实。怎样从事实过渡到真实”的提问,赵瑜认为,纪录片、纪实文学、报告文学的文体决定了作者不能虚构,但是可以有一定程度的个人描写与发挥。所谓“大事不虚,小事不拘”,要围绕真实进行创作,如果说作品不够生动感人,那只能说明采访还没有到位。只要能够真正深入下去采访,生活中的人和事一定是很精彩的,如果不精彩,一定是你的采访过于表面化。针对学生关于“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历史,数字让人离现实更近,离真实更远,从您这么多年的书写来看,青年人现在进行文学书写需要关注哪些方面”的提问,赵瑜认为,AI写作、机器人写作,仍然属于工具的改变,不能代替年轻人的思想,也无法代替文学作品。既要注意生活中的变化,也要注意到无数不变的东西。针对学生关于“如何处理感性叙事与理性写作的矛盾”的问题,赵瑜认为要有节制地创作,即使看似是小事,但如果没有考究,也不能写。针对学生关于“如何理解‘树木丛林,竞相长高,始得阳光’这句话”的问题,赵瑜的理解是,要结合语句所处的语境进行具体分析。“树木丛林,竞相长高,始得阳光”这句话在文中主要表达竞争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是小人物还是精英阶层都是有竞争的。
最后,主持人栗永清作总结发言。他一方面从个人角度出发,强调自己在阅读《长城小张》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另一方面,他认为,赵瑜的非虚构新作《长城小张》在《人民文学》一经发表即引发多方关注,迅速成为一个现象级的文学事件。这部作品在思想艺术上有很多闪光点需要研究者做深入的探讨与分析。本次研讨会不仅举办及时,而且气氛热烈,效果显著,希望能够成为赵瑜创作研究历史上一个阶段性标志,为未来更深入的研究打下坚实基础。
(网易山西 闫珊 助编 刘静文)